《雨前》鉴赏

  • 发布时间:2019-10-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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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:转自《中国经典名作鉴赏:现代散文鉴赏》

   《雨前》写了三组动物:惊惶的鸽子、烦躁的鸭群、愤怒的鹰隼,穿插了两组故乡风景画:草木迎春和雏鸭嬉水,而渗透于这些景物描写中的则是作者寂寞的情怀和热切的企盼。说得简单直截一点,《雨前》的构思离不开两条线索的巧妙安排,一条是憔悴的北国和秀丽的故乡景物的对比,另一条是作者热切的企盼和灰暗的现实世界的对比。前一条线索被作者刻画得极其细腻逼真,谁读了都如同亲眼目睹一般,后一条线索则出之以象征手法,显得时隐时现,若明若暗,处于一种宽泛浮动的微妙状态。《雨前》的成功正得益于这两条线索的相互渗透和衬托,如果光有前者,它也许不失为一幅成功的景物画,一首缠绵的怀乡曲,但不会给人以如此低回不尽、难以言说的韵味。如果只顾后者而削弱了前者,又会变得晦涩难解,激发不了读者的审美情趣。

    作品一开始,在“灰暗”、“凄冷”的天空前,匆匆飞过了一群惊惶不安的鸽子,作者特地把“最后的鸽群”置于篇首,接着用“也消失了”加以强调,陡然使读者产生了一种突兀失望之感。第二段作者的目光自上而下,由远而近,转而写人见人爱的“绿色”,可惜“嫩绿”仅只“一抹”,而“尘土”却在无情“埋掩”,此时此地要是下一场透雨该多好啊,可是现实情况是:“雨却迟疑着。”此处用形容人物表情的“迟疑”来形容“雨”,只能说明作者的期望之切和失望之深。

    《雨前》第三段转入对故乡雨景的回忆与描绘,笔墨也随着作者感情的起伏而不断变化。隆隆的雷声过后,那“春之芽”(不具体限于树木花草的“芽”,而升华概括为“春之芽”,显得灵活宽泛,极妙)便“从冻土里震动,惊醒,而怒茁出来”。请看,原本极其普通的植物生长过程被作者写成始而“震动”,继而“惊醒”,终则“怒茁出来”,真可谓步步推进,欢快之至。这之后从雷声写到雨声,作者的行文也一变而为委婉妩媚,先是用“细草”一样的温柔形容雨声,再用“温存之手”的“抚摩”刻画喜雨滋润万物的情景,谁读到这里能不感到清新和喜悦?谁知作者并未在故乡盘桓过久,很快又把目光移向眼前灰暗的北国,写下了如此缠绵凄恻的文字:“我心里的气候也和这北方大陆一样缺少雨量,一滴温柔的泪在我枯涩的眼里,如迟疑在这阴沉的天空里的雨点,久不落下。”用“泪珠”比喻“雨点”,把“温柔”和“枯涩”并提,形象奇特,对比强烈,既含有浓郁的诗意,又具有很强的表现力。人们常说杰出的散文家应该具备几副笔墨,证之以这段文字,此话确实不假。

    底下写鸭子和放鸭图的三小节,绘声绘色,曲尽其态,堪称现代散文创作中写鸭子的绝妙文字。写完故乡的放鸭图以后,又该回到眼前缺雨水多尘土的现实中来了,妙在作者并不另砌炉灶,而是承接前头家乡放鸭人夜宿的“帐幕”,展示了一幅“绿树覆荫”图:“在这多尘土的国度里,我仅只希望听见一点树叶上的雨声。一点雨声的幽凉滴到我憔悴的梦,也许会长成一树圆圆的绿阴来覆荫我自己。”“一点”极言其少,“一树”倍觉其多,透过如此精致优美的文字和奇特超凡的意象组合,人们不难看到富于诗人气质的作者那苦苦寻觅的眼神。

 

   作者并未停止自己的寻觅和追求,于是文章最后犹如异军突起,迎面飞来了一只巨大而愤怒的鹰隼,文中着意刻画了鹰隼急骤的动作和有力的鸣声,这显然和作者动荡不定的心旌互为表里。遗憾的是鹰隼向“沉重的天色”表示愤怒并未奏效,作者用极其冷峻的一句话结束了全篇:“然而雨还是没有来。”这句话独立成段,毫不拖泥带水,可见其分量之重和寄寓之深。

    那么,《雨前》究竟寄托着作者怎样的情怀?作品中“雨”等物象究竟意味着什么?这需要联系作者的实际处境和思想状态进行分析。作者当时是一个性格内向、入世不深、耽于幻想的青年大学生,他热爱文学,爱从“芬芳的书籍”(何其芳:《刻意集·序》)中寻觅美好的人性和天地,而在面对驳杂灰暗的现实生活时则免不了种种困惑、犹豫、寂寞、苦闷……这类主客观的矛盾久蓄于心,一旦遇到适当的时机和条件便会触景生情,喷薄而出。《雨前》所以向往纯朴清新的故乡景物,说到底正是曲折地反映了作者心中的矛盾和追求。

    总之,我们没有必要把作品机械地割裂开来,分别寻找各类物象的象征意蕴,如把“雨”理解为革命暴风雨,把鹰隼看作旧世界的反抗者,等等,那样做,只能任意拔高作品,而无助于理解象征艺术的精髓。(孙光萱)